阿瑞斯突然发疯似的挣扎起来。
他脖颈上的黑玄陨铁项圈受力晃动,禁锢之感不断加强，紧贴着陨铁的肌肤也开始疯狂向外沁出鲜血。
他被吊起来的双腕因着大力挣扎血流如注，甚至隐隐露出皮肉之下金色的腕骨。
阿瑞斯的浑身上下都淌着血。
他身上本就沾着人类干涸的血渍,可此时此刻他本身冒出的金血硬生生地将他身上的血渍纷纷覆盖住。
这样疯狂的举动令原本早已习惯痛意，将疼痛视作无物的阿斯特都忍不住死死锁紧眉头。
他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这样剧烈的痛苦了。
上一次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陆易，陆易要离开的时候？
阿瑞斯舔了舔自己嘴唇上的血。
明明痛苦愈发叫人难以忍受，可阿瑞斯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他身上属于人类血迹的腥臭已经被彻底覆盖住,取而代之的是灿烂金黄发红的神血。
陆易喜欢神血。
陆易会喜欢他。
陆易——
阿瑞斯无声呼唤着。
不管是欢愉也好,疼痛也罢。
只要是因着陆易而起的，他都犹如上瘾般沉溺其中。
他的□□承受着无尽的痛苦，灵魂却仿佛浮在了上空享受着无上的欢愉——如果他拥有灵魂的话。
那洞口的微光越来越亮，阿瑞斯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灿烂。
可是下一秒。
阿瑞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在陆易身上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
阿瑞斯心跳的幅度开始逐渐失控。
……
陆易刚一进来，就被阿瑞斯吓了一跳。
阿瑞斯满脸血地看着他，脸上还带着僵硬诡异的笑容。
这幅场景实在有些骇人。
黑色长发的男子目光渗人，明明带着笑,可笑意却像是木偶戏一样虚浮在僵硬的外壳之上。浑身沐浴着的鲜血令他好似刚从地狱深渊爬出来,隐约露出的金色腕骨给画面更增几分糜烂的绚烂。
黑玄陨铁制成的锁链在他的动作下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水滴滴落不断溅起滴答滴答的响声。
这空旷的空穴内似有无声的风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鸡皮疙瘩炸起的寒意。
陆易只前进几步，谨慎地看着他。
他试探道：“哈喽？你还好吗？”
“不好。”阿瑞斯嗓音沙哑道,“我好痛，陆易。”
“陆易我真的好痛——”
“我好痛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望向陆易的眼神偏执到癫狂。
陆易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下一颤，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就产生了一股莫名的负罪感。
“你不要再动了……”陆易忍不住叮嘱道。
那禁锢着阿瑞斯的黑玄陨铁将他死
死地固定在一个位置，阿瑞斯却一直向前，以血肉之躯拖拽着沉重的锁链。
血肉模糊的伤口不断与那冰冷的黑玄陨铁相互摩擦着，那伤口狰狞到陆易根本不忍细看,阿瑞斯要是不痛才怪了。
“不好不好不好……”
阿瑞斯挣扎的幅度却更大了。
“陆易你摸摸我好不好？你摸摸我，你摸摸我我就不痛了……”
阿瑞斯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满是乞求，铁链禁锢住的伤口依旧不断向外冒着血。
一副又凶又惨的可怜模样。
陆易叹了一口气，还是缓缓靠近了阿瑞斯。
他伸出手，轻轻地放在阿瑞斯的发顶上。
陆易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安慰又像是在哄着他。
阿瑞斯蹭了蹭他的手心，得寸进尺道：“陆易陆易，摸摸我的脸颊好不好？摸摸我，求求你……”
他的脸颊上还沾着血，眼底却迸发出一种极为澎湃的生命力。
陆易被这样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目光烫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顺着阿瑞斯的请求摸了摸他的脸颊。
他白皙干净的掌心因此沾上金黄发红的血。
阿瑞斯低低笑出了声，他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随后陆易就感受到手掌传来一丝痛意。
——阿瑞斯不顾脖颈上的项圈，死死扭过头咬住了陆易的手掌。
因为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他原本就惨烈的脖颈处的伤口更加恶化，陆易甚至隐隐看见了那薄薄一层皮肤之下的血肉。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与阿瑞斯相比，陆易都觉得手掌传来的痛意算不得什么了。
“你是疯子吗？属狗的？”
他的手被阿瑞斯咬住，阿瑞斯说不了话无法回答他，只用一双漆黑无比的瞳孔盯着陆易。
那眼神里似是有憎恶。
陆易被那夹杂着爱与憎的眼神所困，有些困惑道：“你是在怪我来晚了吗？”
阿瑞斯没有动作，眼眶里却泛起泪光。
他从来没有怨过陆易的晚到。
对于阿瑞斯而言，不管陆易什么时候来，都是一种欣喜若狂的恩赐。
他会不断因为洞穴来客而生出欢欣的骐骥，哪怕随后又因来客非他而愤怒陷入疯狂，但这也不影响他继续期盼着陆易的来到。
他有了期盼，便像是紧紧抓住了黑暗里的一点微光。
这是他的爱。
可是他的憎同样在看见陆易身上无形的痕迹时疯长。
他憎恶那在陆易身上肆无忌惮留下痕迹的存在。
他憎恶自己的弱小。
他憎恶阿瑞斯。
爱与憎在他的心头纠缠着，将他原本漂浮在上空的灵魂再次拽回了地狱，拽回了这暗无天日的永恒深渊洞穴。
他想咬下陆易的一块肉以证明自己的存在。
可当尖牙抵在陆易的手掌之上时，阿
瑞斯却开始控制不住地流下眼泪。
他的泪水滚烫，滑过皮肤像是留下了灼热的伤痕。
那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陆易的手掌，又一路流到他的掌心之中。
陆易感受到阿瑞斯正在轻舔着被他咬出的伤口。
他手上的伤口也在阿瑞斯的舔舐下缓慢愈合。
陆易再次叹了一口气，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一种怎样的复杂心情。
“得，怕不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难缠的小鬼。
陆易默默调动着体内的水木魔力，治愈术顺着他的掌心注入阿瑞斯的体内。
陆易手上的伤口瞬间完好如初，阿瑞斯身上狰狞的伤口也开始不断愈合。
察觉到阿瑞斯咬着自己手掌的力度松了，陆易稍微一使劲就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他手上还沾着阿瑞斯的唾液。
陆易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似乎是有些嫌弃但又碍于阿瑞斯脆弱的小心脏强忍着没出声。
阿瑞斯看出了他暗藏的嫌弃，眼眶又开始酸涩起来。
泪水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阿瑞斯此时脸上左一块血渍又一块泪痕，厉鬼倒是不像厉鬼了，反倒有点像滑稽又可笑的小丑。
陆易有些受不了他这样糟蹋自己的脸。
他虽然算不上什么超级颜控，但是欣赏美好的事物是人族的天性。
单论脸的话，阿瑞斯还是称得上一句美好的事物了。
陆易从空间戒指里抽出张柔软的棉巾，指尖冒出些干净的水将其打湿，认真地给阿瑞斯擦起脸来。
阿瑞斯被他捧着脸，一动也不动，任由陆易在他脸上为所欲为。
陆易甚至觉得如果此刻他要杀了他，阿瑞斯都会乖乖地递上脖颈来。
说不定他还会害怕陆易会不会嫌弃他脏，杀他脏了自己的手。
什么极致的美强惨人设哦。
不对，美弱惨。
陆易注视着瘦削的阿瑞斯，默默在心里纠正着。
到底为什么阿瑞斯老师是人族最强者，而小可怜阿瑞斯却会凄惨弱小到这种地步呢？
许是看出了陆易眼底细微的疑惑，阿瑞斯主动道：“陆易问什么？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阿瑞斯脸上的痕迹已经被他擦去了一半，此时认真看向陆易时显得乖巧又真诚。
简直和刚才的疯批判若两人。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陆易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不然怎么能一下疯得要死，一下又突然恢复正常？
陆易瞅了他两眼，手上动作不停。
这张脸还是符合陆易审美的，他因此也多出了几分耐心。
“你和……”陆易顿了一下，“你和那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没指明那神祇的身份，但是陆易相信阿瑞斯一定知道他在说什么。
阿瑞斯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遮
住了他乌黑的眸子，显得颇有几分脆弱的可怜。
“……关系？”阿瑞斯轻声道，“我是被抛弃的累赘，是阿瑞斯切下来的细枝末叶罢了。”
“我是阿瑞斯，但我也不是阿瑞斯。”
阿瑞斯目光灼灼地看向陆易，“陆易，你希望我是谁？”
陆易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我希望你是谁？我当然希望你是谁就是谁啊。”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绕，可阿瑞斯却听懂了。
“是，我就是我，谁也不是我，我也不是谁。”
陆易眨眨眼，“你也在这说绕口令呢？”
他本意是想调节放松一下气氛，阿瑞斯却低低笑了。
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染上些癫狂的意味。
“陆易。”他叫住他。
陆易抬眸，莫名觉得阿瑞斯似乎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会杀了阿瑞斯的。”他道。
“蛤？”陆易一脸迷茫。
“我一定会杀了阿瑞斯的。”他认真道。
“杀戮与战争的神明总有一天会被改写，吾名……”
“——厄瑞斯。”
他是灾厄，是被抛弃于人间的赘余。
是爱与憎中无休止境的愤怒与疯狂。
他不是阿瑞斯。
而是厄瑞斯。
……
凯特利拉，布蕾赛德学院。
合眼坐在一片漆黑之中的阿瑞斯陡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望向布蕾赛德后山的方向，玩味中带着一丝蔑视。
“厄瑞斯……？”
阿瑞斯轻笑。
何等的狂妄胆大。
他怎么敢？
不怕他杀了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