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返回卡蒂梵这难道还有任何疑问吗”</p>
“怎么能说是提前,难道正常的行进不需要预留两天的意外时间吗教廷的考核日可不会因为一个两个历练地的候选者没有赶到而延迟”</p>
“是啊万一到时候错过了考核日怎么办且不说我们留下来对那黑对那疫病是否能起到任何作用”</p>
“但是至少我们都是光明法师啊，只要留下一定就能起到作用的”</p>
“留下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有谁说了要留下”</p>
“麻烦搞清楚一件事，历练的时间已经到了，你现在留下不是表现什么,而是直接失去了继续的资格。你们难道忘了吗三轮考核日就在二轮考核日之后,圣子的最终人选马上就要确定了”</p>
“可是我们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传播教廷的荣光吗如果就这么走了,如果就这么走了何等虚伪”</p>
“对当初我们留下，甚至是第一时间赶去遇袭的罗赛樵,不是已经是生死置之度外了吗难道现在反而要当逃兵”</p>
“请你慎言逃兵的帽子还轮不到你来扣，未免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p>
“我是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我的所言所行皆对得起我的信仰,对得起最初赤诚的自己”</p>
“你什么意思,难道离开就意味着不虔吗”</p>
“我可没有这么说，我只是希望你们记得来这儿之前,主教说过的话。我们是代表教廷来到这里的，而教廷绝不会在这个时间，在最需要教廷的时候回撤”</p>
“”</p>
在场的候选者们分作两派，一方执意要走，一方执意要留。意外的是，两边的人数竟也相差无几。对峙到最后，大部分人争得脸都红了。</p>
“够了”马奇终于看不下去殿内乱糟糟的场景，将骑士剑重重拍在中央唯一的那张桌子上。</p>
剑鞘与木桌相撞发出沉闷的响声，众人的声音也逐渐停歇至静谧。</p>
“你看看你们这争得面红耳赤的哪里还有点候选人的样子知道说你们是在讨论去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谋取对方性命的仇敌，马上就要打起来了”</p>
“这也差不多了，可不就是谋命吗”有人小声嘀咕道。</p>
马奇忍无可忍，抽出骑士剑,一剑斩断了面前的那木桌。</p>
“倘若有人想要说话，可以站到我面前来，好叫这殿内的众人都能听得清楚明白，叫那远在卡蒂梵的主教和教皇听得明白，叫那神殿之上的光明神听得明白”</p>
从离开卡蒂梵开始，马奇始终都是一副爽朗友好的样子。哪怕是板着脸执行教廷工作时，也很少对这他们这些圣子候选者说重话。</p>
虽然马奇只是一个品阶不算高的骑士小队长，但至少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教廷人，先不论他们这些圣子候选者之后到底能有怎样的造化，至少在二轮审核日结束之前，他们都得与他交好。</p>
而此时他一发怒，被瞬间斩断的木桌扬起</p>
木屑，震得在场的候选者们纷纷低头敛眸，再没有谁敢冒头当这个出头鸟。</p>
尤其是刚才嘀咕的那位候选者，已经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了。</p>
场面一时极其尴尬，海勒神父有心当和事佬，但又碍于不好插入总教廷的内务，只能干着急。</p>
情急之下，他便曲起手肘，捅了捅身旁的兰特。</p>
陆易正眼观鼻鼻观心降低存在感呢，猝不及防被海勒这么一捅，下意识扭头看向他。</p>
海勒却兀自弓下上半身，叫兰特直接同他身旁一脸怒容的马奇视线对上。</p>
陆易</p>
“兰特，你想说什么吗”</p>
顶着众人的视线，陆易毫不慌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淡开口。</p>
“我只是觉得这种争执是非常没有必要的。”</p>
“怎么说”马奇表情微变。</p>
“难道最后只会保留一个选项吗我不相信，肯定是像之前支援罗赛樵一样吧，愿意去的去，不愿意去的就留下。”陆易平静道。</p>
“那么现在也是一样的情况，愿意回去的回去，愿意留下的留下。既然如此，那又争论什么呢难道是想说服与自己观点完全不一样的人吗”</p>
争的到底是去留，还是话语权，不言而喻。</p>
兰特目光落在方才争执最为激烈的几位候选者身上。</p>
那几位候选者被兰特透彻明净的浅琥珀色眼眸一注视，皆是不敢相对低下了头。</p>
他们只听见兰特一字一句道“尊重他人命运，选择自己的选择。”</p>
想要改变他人的命运，除非拥有绝对的力量。</p>
但是显然在场的候选者们都不具备这样的力量，那这样没有结果的争论就显得尤为可笑了。</p>
陆易说完还不忘cue一下神色缓和下来的马奇，“你说对吧，马奇队长”</p>
马奇颔首，顺着兰特递过来的梯子而下道“如兰特所言，我想这次历练，主教想让你们学到的不止是边境的血和牺牲，更是谦卑与自省。”</p>
“启程的队伍已经准备好了。”马奇环顾着殿内表情各异的候选者们，</p>
“下午就出发，不管是去还是留，选择权都在你们自己。”</p>
“我言尽于此。”</p>
闹剧结束后，候选者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大殿。</p>
加里走在兰特身边，感叹道“没想到还能提前回去”</p>
陆易扭头看他，眉毛一挑没有说话。</p>
加里瞬间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光明神在上，你该不会是准备留下来吧”</p>
“嗯哼。”</p>
“你脑子没坏吧那可是黑死病啊而且还不是寻常的黑死病，明摆着不对劲，你留下来能做什么真把自己当圣子，提前爱世人了啊”</p>
加里一通激动的输出，话里话外都是劝兰特和他一起离开。</p>
可兰特依旧不为所动，那双好看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p>
加里有些恼羞成怒道“我</p>
知道你是好人，但没想到你兰特还是哥烂好人啊万一死这儿了，谁给你收尸”</p>
陆易困惑道“当初都敢去遇袭的罗赛樵，难道现在却怕死了不成”</p>
“那这一样吗”</p>
“怎么不一样”陆易反问。</p>
“你别在这儿给我装傻”加里咬牙道，“我应该，肯定，一定告诉过你，那死者身上的异常吧”</p>
“如果你指的是那所谓的诅咒的话。”</p>
“所以你现在明白你到底面对的是什么了吗”加里紧紧盯着兰特，甚至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愤怒的自己。</p>
“我可以死在同魔物交战的血腥战场上，而不能沉沦在这样缄默的黑死病中。灵魂被诅咒浸透，你要怎么去神国</p>
“兰特，你知道吗那些死者甚至连安葬都不得，非要以极阳极烈之火日夜焚烧，连灵魂最后的栖息处也要焚尽你真当那么多候选者畏惧的是死亡吗明明是死时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安息的无畏牺牲”</p>
加里越说越激动，身体不住微颤地盯着兰特。</p>
陆易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p>
他没办法告诉加里他的真实想法。</p>
不管是那已经被刻在灵魂之上的印记，还是与弥欧斯的对话，他都不能同加里透露丝毫。</p>
他要怎么告诉加里，这场疫病极有可能是因他而起</p>
他怎么能，怎么配离开</p>
陆易甚至隐隐觉得这场疫病就是弥欧斯为他准备的“大礼”</p>
倘若他这个主角都离场了，那这场戏要走向何方</p>
难道要叫更多的人，用死亡为这份荒谬的“大礼”买单吗</p>
陆易抿着唇，没办法对情绪激动的加里做出任何回应。</p>
“是，你有主见，我说什么都是屁话”</p>
他的沉默给加里带来了更大的愤怒，加里攥紧拳头，红着眼眶扭头就走了。</p>
陆易目送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视线之外，半是难受半是困惑道“857，他是对我失望了吗”</p>
好歹相处了这么久，他是真的将加里视作了挚友。</p>
加里虽然嘴毒，但从未失态到说出这样毫无贵族风范的粗鄙之语。</p>
想来是真的气急了。</p>
也许吧，人类的情绪太复杂了，就算是负面情绪，也总混着正面情绪出现，我搞不清857迟疑道。</p>
但是我只知道一件事</p>
“什么”</p>
陆易做的每个选择，都没有后悔过。</p>
“是。”陆易轻声道，“我决不后悔。”</p>
陆易只会为自己拥有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而情绪起伏。</p>
可他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当下、未来，不悔的。</p>
午后。</p>
启程的车队已经集结，陆易一身轻地站在波亚克城门门口。</p>
在队伍启程之前，陆陆续续到了数波候选者。</p>
陆易只是粗略一估量，准备离去的候选者就占了总人数的七八成。</p>
明明上午商谈之时，还有半数的候选者坚持要留下。</p>
只不过是一个中午过去，这半数中的候选者里又有近半数人改变了想法。</p>
这个局面还算是在陆易的预料之中，甚至留下的人比他预期的还要再多些。</p>
能有两成人留下，已经非常可贵了。</p>
艾赛亚大陆的人族重视信仰，更重视死亡。死后去往神国几乎是所有信徒至高的理想。</p>
而这黑死病，掠夺的不仅仅是生命，更是他们生来的坚持与信仰。</p>
选择离去的不一定是“逃兵”，可选择留下的却一定是抱有极致信仰与觉悟的勇者。</p>
“兰特你的马呢”有与他关系还算交好的候选者问道。</p>
陆易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走。”</p>
“什么你、你不走啊”那人张大了口，神情格外复杂，“兰特你不走啊”</p>
“那你一定要保重”</p>
“好，谢谢。”陆易微笑颔首。</p>
那马背之上的候选者神情却更加复杂了，似是惋惜似是难过，最后还隐隐有几分释然与崇敬。</p>
陆易顺势望向候选者队伍中的加里。</p>
加里</p>
一身行装只露出一双上挑的狭长双眼。</p>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兰特的目光，视线敏锐地望来，却又在看见安然而立的兰特后骤然拴马调转了头，彻底隔绝了两人的视线。</p>
陆易笑容无奈起来。</p>
离去的队伍按时而动，大部分候选者纷纷和他们这些选择了留下，特意前来送别的候选者告别。</p>
“保重”“照顾好自己”“光明神会保佑你们”之类的祝福与叮嘱不绝于耳。</p>
他们当时在殿内吵得那样凶，可真到离别这一刻，却有不少人红了眼眶。</p>
陆易朝那些注视着自己的候选者挥手。</p>
他目送着人群离开，候选者的队伍越来越远。</p>
“走吧，兰特，我们也回去了。”他身旁的候选者低声道。</p>
陆易点头，正要转身离去，却见远方一道人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p>
那远去之人策马而归，只露在外的那双眼眸目光灼灼。</p>
陆易睁着眼睛同他对视，“你不走吗”</p>
加里别扭道“昨夜光明神告诉我，波亚克需要我。”</p>
兰特也需要我。</p></p>